《沈家楨居士演講集》- 佛學鳥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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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05-14 10:21:44

《沈家楨居士演講集》- 佛學鳥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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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學鳥瞰

這業的定律,或稱因果律,其力量是無遠弗屆的。宇宙間的一切事物,佛教說,除了已成正覺的人外,沒有不受它的統制。但在成正覺時,這因果律即失去其作用,就像生死輪迴於成正覺時停止流轉一樣。

親愛的朋友們:

各位大概都知道支那是亞洲的一個國家。你們中間有多少人知道這支那的漢字是那兩個?是中國。從字面上來講,「中」就是中央或中心,「國」就是國家或帝國。因此,中國便是中心的國家。數千年來,中國人一直認定他們的國家是世界的中心,他們尊稱他們的皇帝為上天之子,是世間的最高權威。所以,中國人認為住在中國以外地域上的民族是劣等民族,他們的統治者是隸屬於中國的皇帝的。在那個時代裡,如果有人敢說世間還有許多皇帝,有的甚至比天子更有權勢,他的頭很可能就要被砍掉了。

一直到十八世紀初葉,西方文明到達中國時,中國人才開始明白世間還有許多國家,還有許多有權勢的統治者。中國人不再住在「象牙之塔」裡,他們的視野拓展了,他們和其他的國家分擔了國際事務的責任。可是,有一點很重要而必須注意的,就是:雖然他們有了這樣一種認識,在他們的心目中,他們自己政府領袖的重要性,卻並未因此而稍減。直到今天,他們自己的領袖仍是他們生活中最重要和最具影響力的人物。

另外一件事:在幾百年前,每一個人都還以為太陽是宇宙的中心。可是,今天的天文學家說,我們所知道的太陽系,包括太陽、地球和其他行星,只是銀河邊緣上的一小撮天體而已。銀河裡像太陽那樣大的恆星,已不止一萬億顆了。此外,銀河又不過是宇宙間數百億個星河中間的中等大小的一員而已。由此可見,太陽的數目是數不清的。因此,說世間只有一顆太陽,或說地球上的太陽就是宇宙的中心,都是不正確的。可是,對此一事實的認識,並不減少太陽對我們的重要性。知識越進步,太陽──人類生命和能的來源──對我們的關係比起過去,也越來越密切,越來越重要。它對我們的生活,有最直接的影響。

大多數偉大的宗教,包括基督教在內,都是一神教。有的宗教甚至宣稱只有他們的上帝是真神,其他宗教所崇奉的都是偽神。佛教不是如此。我先跟各位談:佛教的歷史背景。

兩千五百多年前,在喜馬拉亞山之麓,今日稱為尼泊爾的國度裡,有一位名叫喬答摩悉達多的人間王子。在他廿九歲的那年,他體會到人間的痛苦,離開了王宮,放棄了奢侈的生活,修習了六年各種的苦行,以尋求拯救人類脫離苦海的途徑。最後,他運用自己的止觀方法,得到了正覺。之後,大家都叫他做釋迦牟尼佛。「佛」是對一個得到圓滿正覺的人的尊稱。所謂圓滿正覺,就是圓滿的智慧和圓滿的悲心。後來,他在印度本土許多地方旅行,教導門徒和羣眾,遊化達四十五年之久,到八十高齡方才示寂。

得到正覺後的佛陀,體悟到宇宙是無限的,其間有無數和地球一樣的世界,有無數的神明,都和在他那時代受人崇拜的全能上帝一樣。

現在請注意一項事實:雖然佛陀發現宇宙間有著無數的上帝,他卻從未貶抑他那時代人民所崇拜的上帝的重要性。他只是簡簡單單地說明宇宙的實情而已。這一實情並不影響某一位上帝對某一羣崇拜他的人的重要性,只因那上帝對那羣人具有最直接、最密切的影響力。

這跟中國人發現世間尚有許多統治者一樣,並無損於中國政府對中國人民的重要性。宇宙間尚有無數太陽的事實,也同樣無損於此一太陽對地球的重要性──是地球居民的光、熱,甚而至於生命的來源。

這就是我想和諸位說明的第一點:實情是世間有著無數的上帝,但這實情並無損於此一教會所崇拜的上帝的重要性。事實上,真正懂得佛教的佛教徒,應當尊重人類所崇奉的一切神明。這一態度說明了歷史上佛教徒與異教徒之間從未發生戰爭的原因。佛教是沒有宗教的「領土主權」的,佛不是上帝。

我想說明的第二點是:根據佛的教導,神比起人來,威勢要大得多,可是他們不能免於煩惱而且也會生氣。上帝的壽命可以很長。許多宗教以為上帝是永生的,就是這個緣故。但是根據佛說,古代印度人所崇拜的全能之神仍不能免於死亡和再生。因此,上帝並不能被稱為佛;佛在得到正覺的時候,便已脫離生死輪迴了。

第三點,也是最令人振奮的一點,是:佛在開悟的時候,發現每一個人都可以成為覺者(佛)。佛發現每一個人都具有他所具有的智慧,只是那智慧被無明所闇蔽,不易自行顯現而已。

我必須強調:我說每一個人的意思,就是指在座各位的每一個人,都能夠成佛。這是佛教的一條基本教義。換一句話說,每一個人都有獲得圓滿智慧和圓滿悲心的勢能。

在開始解擇人怎樣能成佛之前,我先要向各位說明佛教中的兩項基本觀念:輪迴和業。這兩個名詞,源出古印度的梵文。輪迴是宇宙現象的一面,而非人類肉眼所能察覺的。它是眾生生了又死,死了又生,在生死中輪轉的現象。佛教說:一個眾生在此生中的生與死,只是那眾生無數生死之鏈中的一個環節。眾生的死絕非一切的終結。

佛教又說眾生受生,可有五種形態,謂之五趣。這五趣是天(上帝屬之)、人、畜生、餓鬼和地獄。人死後一定要到某一趣受生。他或她可以再生為人,也可以再生為天、畜生、餓鬼或地獄。因此,人確實有到天上再生為神明的機會。申而論之,地獄眾生也可以再生為畜生、人等等,而天眾也會死亡而再生為人、地獄眾生⋯⋯之類。這種生存的變化延續無盡,須到生死之鏈斷了,才告終結。而這生死之鏈須到某一眾生覺得這生死的觀念全無意義的時候才會斷絕。根據佛教,這情形須到此眾生得到正覺的時候才會發生。那時,生死的觀念已不再適用。這種無生無死的體認,就叫做涅槃──又一個很常見的梵文。到達涅槃境界的人,已將輪迴之鏈迸斷,不再在五趣之中受生。可是,這並不意味斷滅。不但釋迦牟尼佛到達了涅槃,他的許多弟子也都證得涅槃。

下一個問題是,誰或是什麼造成生死輪迴?誰或是什麼決定一個人的來生應升天堂或下地獄,或生世間為人?也可以這樣問:是誰,或是什麼決定世間的人,雖然同為人類,卻在形容、性格、財富、壽數、健康、命運方面,有著這麼大的差別?更值得注意的是,一個人生下來時的環境,對他或她一生命運的影響。他生在那一種族、那一國家、他的膚色如何、父母如何,這些因素關係莫大。究竟是誰決定這些選擇?如果說某人前生曾發生過某些事情,因而有這樣的結果,比起說這些純粹是偶然的或說這是上帝的旨意,是否更合理些呢?如果嬰孩沒有過去生,那麼上帝憑什麼判定它應當受獎懲,而使他或她出生在判若霄壤的環境中呢?根據佛教,這不是意外,也不是上帝的旨意。決定個人命運的是個人自己的行為。佛教主張有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生命。過去的行為──包括一切過去生中一切的行為──對於個人現在和未來的生命,有直接的影響。我必須指出,我所說的過去的行為,也包括了現在的行為,因為現在只是一個不能停留的瞬間。我們剛說完「這是現在」,它已成為過去。

「個人的行為決定個人的命運」這一定律,就叫做業。在「藍頓字典」中,業的定義是:「行為之能在今生或來生中為個人帶來不可避免的或善或惡的結果者。」我要引申其義說:業是一個眾生或一羣眾生的一項行為或一組行為之能產生效果者。這些效果或善、或惡、或為中性,即決定該一眾生或該羣眾生的未來。善業得善果,惡業得惡果。這些善、惡業所產生的善、惡果,純粹是受自然法則所統制的自然現象,能自動的作出絕對公正的裁判,不是由像上帝一樣的出世間的權威所作的判決。此外,此處所謂的善或惡,不是以人為的法律來定其界說的,除非這些法律所遵循乃是自然的法則。舉個例說,在民主政治創始之初,婦女並沒有投票權。在當時,甘心接受這種地位的婦女被認為是「好」婦人,而和這情勢抗衡的婦女,則被認為是「壞」份子。可是,這種的判別是不正當的。自然法則是,一切人類都是平等的,因此,能給予婦女以和男性一樣平等的投票權的制度,才是真正公平的制度。所以,反對不平等投票制度的人,才是真的好人。

這業的定律,或稱因果律,其力量是無遠弗屆的。宇宙間的一切事物,佛教說,除了已成正覺的人外,沒有不受它的統制。但在成正覺時,這因果律即失去其作用,就像生死輪迴於成正覺時停止流轉一樣。

明白了生死輪迴和業之後,也許你會樂意聽到佛教中的一句話:「得人身是成佛最好的機緣。」我要是說:「做地獄眾生、做餓鬼、做畜生,要想修行成佛,其機會比做人要少。」想來要容易懂些。但是,天眾的地位,應該比人類為高,為什麼也不易成佛呢?答案是:天上的生活太富裕了,欲樂之事太多了,天眾只忙於享樂,那裡還顧到修行。只有做人因為有腦力接受教誨,有時間實踐教誨,又吃過苦頭,經過憂患,知道警惕振作,去尋求離苦的途徑,尤為重要的是,有機會聽聞佛法,所以擁有能力解脫自己而成佛。

因此,另一件值得注意的事便是,佛教並不鼓勵人生天,卻鼓勵人遵照那偉大的導師釋迦牟尼佛的榜樣,努力修行,以冀即生成佛。

你現在的生活也許很舒適。在這偉大的美國裡生活的人,大多數都過著很舒適的物質生活,但你不可忘了,有許多的痛苦是人類所無法避免的。而且,世間上還有許多許多人所過的日子,並不比許多宗教所形容的地獄裡的生活好多少。

我前面曾說過,痛苦能使人類警惕振作,去尋求解脫。現在且來看看一個人所經歷的有那幾種痛苦。

兩千五百多年前的佛陀,教我們世間有八種根本的痛苦。當時的印度,物質生活的舒適比今天差得很遠,人類的痛苦也自然更為明顯。然而,很奇怪的,人間的八種根本的痛苦,經過這麼悠久的歲月,卻似乎極少變動。這八苦是:

因誕生而有的苦(生苦)

因年老而有的苦(老苦)

因生病而有的苦(病苦)

因死亡而有的苦(死苦)

因與所愛的人或所喜之物分離而有之苦(愛別離苦)

因與不喜的人或事相遭遇而有之苦(怨憎會苦)

因欲望不得滿足而有之苦(求不得苦)

因個人的五蘊燃燒熾烈而有之苦,簡言之,就是熾烈的嫉恨等情緒或行為所造成之苦(五陰熾盛苦)

人類文明的進步,已將人類帶進一個從事星際旅行的時代,而人間的基本八苦卻迄今無法加以根除或減輕,實在是一件憾事。你也許會同意我的話,在某種情形下,由於生活步調之加速,和物資誘惑的增添,痛苦甚且有所加深。這在後四種苦方面,更見顯著。

體會和承認人間的痛苦,是佛教裡一項重大的步驟。這在四聖諦中通常稱為第一聖諦──苦諦。其餘的三聖諦是:

愛和取是人間痛苦的主因──集諦

苦可以止息──滅諦

滅苦的途徑──道諦

我講的已經太多,足夠各位消化的了。而且時間也不容許我詳細的闡釋四聖諦。所以我只簡單的解釋一下第四聖諦──滅苦之道,因為關於成佛所應取的途徑,我還有幾點很重要的事要說。

滅苦之道共分八個部分,通常稱為八正道。它們是做人的指南針,這八正道是:

正見 正思 正語 正行

正命 正力 正念 正定

此中的關鍵字是「正」。我今將「正」作一定義如下,以便明瞭如何將八正道應用於日常生活之中。「正」者,一、不傷害他人,並儘可能幫助他人;二、深明因果業律並常自省惕;三、深知此身猶如舟航,須賴以渡登苦海彼岸,獲致解脫,故應善加珍攝。

如人能遵守上面所開的指南針生活,他的愛欲與執取不捨之心便會減弱,痛苦也會隨之消殞。

請注意佛陀是很注重社團生活的,他對弟子們自律的要求很高。他組織了僧伽──一羣有組織、遵循八正道為生的出家眾。僧伽就是為羣眾作楷模的,使大家知道怎樣去控制苦的成因,從而減輕以至消除它。任何一種活動或生方式,即令是假宗教──或佛教──之名,如對社會有妨礙或為他人造成紛擾,都不得認之為真正的佛教,因為這種活動違反佛陀的教示。

你如研究佛教,就會知道佛常依二諦說法,而以聽眾的程度為轉移,第一是真諦,第二是俗諦。

在座各位中間是否有人得了證悟,或能聽懂佛依真諦所說的法?我不知道。我倒沒有。我沒有實際開悟的經驗。

我來給各位講個故事:

有一天,青蛙媽媽從岸上回到水裡,開始為那些從未出過水面的小蝌蚪們講岸上如何如何風和日麗、舒適歡暢。小蝌蚪們聽不懂,請她解釋。蛙媽媽用盡方法描述她的經驗,統歸無用。直到有一天小蝌蚪們長了腿子,自己跳出水面到陸地上去了,他們這才發現:「哦,原來媽媽是這個意思!」

所以,我今天所告訴各位的些許關於真諦的微言,只能當是一隻小蝌蚪在轉述蛙媽媽所講的岸上風光給另一隻小蝌蚪聽而已。

獲得正覺之後,佛體悟到一切現象和意念都是虛妄無常的,是由於人類對宇宙的不完全與不正確的認識而起的。佛體悟到「舜若多」。

舜若多是獲得圓滿智慧的先決條件。但是什麼是舜若多呢?

舜若多是個梵字,譯成中文便是「空」。但我必須強調舜若多不是「一無所有」,也不是頑空。舜若多是覺者用以形容宇宙實相的一個名詞。我試從兩方面來討論這題目:

第一,我要先問:在我面前的空間裡有沒有東西?在幾百年前,大家大概都會回答說:「沒有,它是空的。」今天,你們大家也許仍會認為它是一片虛空,但也許有些人會說它中間有空氣或塵埃。有些學過化學的人也許會進一步說它含有氧氣、氮氣,也可能有些細菌。物理學家也會說它所含的遠不止這些,它裡面還有宇宙線、無線電波和許多其他只有科學家才知道的東西。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說:空間其實不空,我們得到不正確的結論,以空間為空,只因充斥其中的種種物體、活動,不為我們的耳目所察知而已。

第二,我要再問:我的肉體如何?你說它空不空?十有八九你會說:「不,這肉體是堅實的。」這答案正確嗎?

你一定看見過X光片,如果我讓X光照射在我身上,你在照片上看到的是什麼?你不再看到我的肉體,你看到的是一副人類的骨骼,和一隻大猿猴的骨骼沒有多少不同。再如將我的肉體放在一具大顯微鏡下觀察,又會怎樣?那肉體的形態也將消失,所看到的將只是一串串複雜的分子的鏈鎖。如果我們將它再放大到可以看見原子的地步,我們所能看到的,除了廣大的空隙之外,只有極少的東西。在理論上講,一切物質分析到最後便成為「能」,而「能」是無形的、不可見的、空的。

多麼有趣啊!你說空間是空,它卻充滿事物。你說我身是實,它卻偏是空的。

還有一個更容易懂的例子,我們人類說空氣是空的,我們可以自由活動於其間,但是水對我們來說,卻不是空的了。然而,以魚來看,便全然不同了。魚認為水是空的,因為它可以在其中游行自若,而空間則不空。事實上,魚會覺得空氣像岩石一樣堅實,它在空氣中連一寸也動彈不得。

我可以再舉許多例子,結論都一樣:我們的耳、目及其他感官都不能使我們見到宇宙的全貌;因為這些資料不全,所以得到的結果就可能有錯誤。不幸的是,我們自離娘胎以來,所有的一切知識和活動,都是以這些感官所給予我們不完全和欠正確的資料為依據的。

在科學方面,電磁譜很明白的昭示我們,我們人眼所能察覺到的只是它中問極小的一片段──光波。我們肉眼看不見遠處的東西,也看不見顯微鏡底下的東西。

不完美的,不僅只是我們的眼睛。海豚能聽到頻率高達每秒十五萬週波的聲音,狗能聽到頻率在每秒十五至五萬週波間的聲音,而人類卻只能聽到頻率在每秒二十至兩萬週波間的聲音。

更礙事的是,我們那死頑固的腦筋,硬是不肯承認我們感官的錯誤,因為感官經常向腦筋灌輸不詳不實的資料。因此,雖然各位現在對我所講的一切都能明白,但一轉眼間便會忘卻,或完全排除不納,因為你的耳目所渲染的景色與此完全不同,而你的腦筋習慣性地以這景色為真實。

因此,有一點極為重要,必須指出,就是:單單了解其理,不足以克服我們習慣性的以偏為全、以非為是的世界觀。所需要的是實際的覺悟。有了覺悟,你便能直接、清晰而且經常的察見宇宙的空性,察知一切現象與意念都如夢境,和晴空中來去無蹤影的白雲一般。到那時節,不論發生什麼現象,你不會受它們的影響了,它們的本性是空寂的,它們是虛妄不實而無常的。這才是大智慧。

怎樣才能開悟呢?佛自敘他的經驗,說他是由修「正止」和「正觀」得悟的。各位也許還記得我幾分鐘前所說的蛙媽媽和小蝌蚪的故事。我就像那蝌蚪,沒法向各位解釋開悟的經驗。關於這一點,我只好到此打住,接下去要和各位談成佛須知中的下一點:圓成大悲。

說到大悲,我要先向各位介紹佛教中的一個重要名詞:菩提薩埵,簡稱菩薩。菩提的意思就是開悟或正覺,薩埵就是有情眾生。所以菩提薩埵就是一個覺悟了的有情眾生,或能使得他人開悟的有情眾生。因此,菩薩就是在成佛的途徑中前進,而以協助其他眾生開悟為誓願的眾生。

有一點要注意的:菩薩可以是比丘、比丘尼,也可以是和你我一樣的普通人。事實上,佛教史上的大多數菩薩都是在家人,因為修菩薩行必須與社會上的群眾保持密切的接觸聯繫。

菩薩必須具備的最重要的條件是悲心。觀自在菩薩──中國稱觀音,日本稱Kannon──就是大悲心的象徵。這一位菩薩的弘誓是要拯救一切眾生脫離一切怖畏。有兩句有名的詩句就是稱頌觀世音菩薩的:

千處祈求千處應

苦海常作渡人舟

請注意在這兩句詩裡:

一、沒有地理上的限制。

二、沒有數目上的限制──不論祈求有多少處,無處不應。

三、沒有祈求性質上的限制。

四、沒有求者是誰的限制。

五、沒有時問上的限制──無分日夜,有求必應。

六、沒有任何酬勞的指望。

這就是我們應當學習的大悲。

說到這裡,各位也許會想這和基督所教導的「博愛」頗相類似,的確不錯,因為根據佛教的說法,耶穌基督實是一位偉大的菩薩。有許多次,基督教他的門徒完完全全地捨己為人。他自己甚至捨了自己的生命。

很明顯的,布施是可以代表悲心的。在佛教裡,這叫做檀那,也是一梵字。檀那有三種:

一、物的檀那──將物資金錢布施與需要的人。

二、知識的檀那──以知識灌輸與別人,使他們起正見,脫離無知的痛苦。

三、無畏的擅那──―幫助別人解除恐懼與怖畏。

對於已證悟了的人,檀那是從大悲心中流出的自發行動。它是完全無條件、無分別和無限制的。對於我們凡夫,檀那是修悲成佛途徑中最重要的一項課題。

現在,你們也許要對我說:「你講得很好,很有趣。可是你能否為我們說些實用的東西,也讓我們修練修練,使我們生活更平安,晚上睡得更好一點?」

我自然樂於效命。我來講一個故事,這故事叫做「為什麼你還背著那個妞兒?」

這事發生在約一千年前的中國,為了使各位容易了解這故事,我先把它的時代背景說一說。在這故事發生的時代,中國男女之間的社交關係十分嚴格。也許你聽說過,那時的女子在婚前是不准擅出家門的。這種限制,在佛教社會裡執行得特別嚴格。當時中國佛教某一宗派的比丘,甚至不得向婦女微笑。他們不准碰女人的身體,也不可在女人面前袒胸露腿,否則便犯了大罪。現在講那個故事:

有兩個中年的比丘,每人都在上面所講那宗派的一個寺院裡受過多年的教育和訓練,對前面講過的那些戒律知之甚稔。有一天,他們出門行腳,傍晚的時候,到達一條河邊。河上既無橋樑,也無渡船,但河水甚淺,他們認為不難涉水而過。忽然間,他們看見一位年輕婦女,也正意圖涉河,卻猶豫著不敢下水。於是,比丘中的一個就走上前去,自告奮勇,要背她過河。另一位比丘看到他的師兄之所為,為之驚訝不已。他跟著他們渡河,心中卻滿懷迷惑、挫折和不快。那第一個比丘放下婦女,女人謝過他便走了。兩個比丘繼續前進。那第二個比丘一邊走,一邊卻怎麼也忘不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他奇怪他的師兄何以竟能輕易破壞他們共同遵守了多年的戒律。他怎能犯這麼重的罪,而且還當著別人的面?!是否他一人獨自的時候,還犯過其他重大的戒律?這時天色將黑,他們找到了一處沒人的破廟。他們都疲倦了,便走入廟內臥下。第一個比丘倒頭便睡著了,第二個比丘卻怎麼也睡不著。他起先覺得不知如何是好,後來又可憐他的師兄犯了這一重罪。他想為他祈禱減罪,但他又幻想著各種的事,輾轉反側,總無法入眠。到天快亮的時候,他聽到師兄酣睡的鼾聲,不覺大怒起來。他弄出一個聲音把那第一個比丘吵醒了。「你怎麼啦?師兄,怎麼不睡覺?」第二比丘怒答道:「你知道你做了什麼了嗎?我們的戒律是什麼?你怎能背著婦女過河?我睡不著因為我正盡力祈求減輕你的罪過,而你卻毫不在意,酣睡不醒。」第一比丘回答說:「哦,你是說那個女人家。渡過河,我老早就把她放下了。可是,你,師兄,為什麼還把她背在你的背上呢?」

多謝各位。

(一九七八年十一月一日講於美國一基督教會,由顧法嚴教士譯成中文。)

最近修改時間 : 2024-04-29 10:05:42